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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向莊主舉薦仙子姑娘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雲染覺得行舟是不會好心到在莊主面前替自己美言的,怕是有詐,於是果斷拒絕:“我不去。”

行舟見狀,開始語重心長地勸慰:“此差事若是完成了,我那金元寶也不用還了,而莊主的那壺酒差不多也能抵消了,你看如何?若把那租子收回來了,你也可以回那將軍府見你那小相好兒。”

“……”

回去?見顧塵麽?

想到此處,頓時就答應了。

.路上,她才將這租子看了仔細,竟是一千年的租子啊!這人是一千年前與那翠微山莊簽訂的契約!

一個人,一張地契,還有一張嘴,就想收回這拖了整整一千年的租子,那欠錢的人怕早已入土為安,墳頭草都有幾丈高了吧!

“……”這是要去找鬼還錢嗎?

走了一天的路,腳都磨了許多泡。

雲染終於到了目的地——邀月樓。

一千年前,那還是一家青樓,坐落在東華山上,與長安的尋芳樓並稱“絕代雙嬌”。不過為了尋花問柳還要特意爬趟山,也是不能理解。

眼下又不知是做什麽的。

.此時,已經月灑紅窗。

“可是這月亮空長了一副大餅樣子,吃也不能吃。”雲染撇了撇嘴。她現在餓的前胸貼後背,恨不得把天上的那些個星星、月亮全摘下來嘗嘗。

雲染幾番想進去,都給人攔住了,原因是“你沒錢,還想進我們邀月樓”?她表明是來收租子,但人家還是不讓進,說不曾知曉什麽租子的事情。

於是,她只得在樓外轉了個百來圈,觀察了半晌。夜半三更,這裏竟還燈火透明,觥籌交錯的景象映在窗戶紙上,似是比長安夜市還熱鬧了些。

僵著脖子看了半天,也只有最高層的一間屋子是沒有什麽人影的。

雲染縮在一個墻角,準備瞅準時機溜進去。

終於,邀月樓的後門打開了,原來有人拉了一車酒送了過來。

一車的酒,送酒的拎不過來。

樓裏的小廝也來幫。

雲染從頭到腳都是一副打雜的樣子,便趁機混在裏面,總算是進去了。

雲染順手在竹竿上偷了件衣裳,換上後,看上去也和這裏的小廝差不多。

但這衣服著實寬大,風從四面八方往裏鉆,凍得她打了兩個寒顫。

雲染徑直像那最高處的屋子走去,一路上竟也沒人攔著她,分外順利。

這間屋子很安靜,不像其它房間傳出陣陣嬉笑聲。

雲染敲門試探了下,並沒有什麽動靜,似是無人的樣子。

別的不求,只求屋子裏能有些食物給她墊墊肚子,然後今晚能在此借宿一宿。

雲染推門走了進去,又咳了兩嗓子,還是沒人理她。

“真的沒人!那感情好啊。”雲染喜不自禁,徑直向那小圓桌走了過去,一進來就瞧見那上面擺了些糕點。

一頓狼吞虎咽後,碟子裏只剩幾塊,但這麽白白擱著確實可惜了。瞧見方案上還有一方繡帕,便準備用它將這幾塊點心包起來,好明天再吃。但拿過帕子,一時有點小不忍。那帕上繡著江南景,白墻黛瓦倚江而立,一樹杏花落滿伊人發。質地上佳,繡工一絕。

“額,其實我也知道這樣有些大材小用了,但是呢,我實在是找不到別的東西,委屈一下吧。”雲染自言自語道。

“你好歹給我留幾塊啊。”細弱的聲音從身後冒了出來。

“……”哪裏來的人?

未合的小紅窗又送了許多風來,掛在床上的紗帳被完全吹了起來。

雲染這才瞧見,床上躺著一位男子,正眉眼含笑的看著她。

“你從哪裏冒出來的?”雲染縮著脖子道。

“我一直都在,只是姑娘一直忙著吃,沒顧的上看我。”男子笑道。

“……”

偷吃被抓到現行,還是有點尷尬的。

但很快,她就想好了借口,“我是來換下這些不新鮮的瓜果點心的。”

“是嗎?那姑娘這算是順手牽羊嗎?”男子指了指她身上的糕點渣子,眼睛笑成彎月狀。

“不算吧,我也是怕浪費。”雲染道。

“那帕子呢?”男子又問。

“帕子臟了,我拿去洗。”雲染依舊面不改色。

“……”男子竟覺得無話可說。

“公子要是沒什麽吩咐地話,小的就告退了。”雲染覺得自己這話也沒什麽問題,瞧著這男子的樣貌也不是那窮兇極惡的模樣,於是擡腿準備撤。

“陪我聊聊吧,算是還了這點心的錢,要不我可就喊人了。”男子笑道。

“……”

多待一刻,就多了一份危險。

雲染是明白這個道理的。但人家吼一嗓子,這人不就從四面八方的不就都趕過來了。為了一碟子點心,大動幹戈實在是太誇張了,又心道:“實在不行就賣身為奴唄,賣誰不是賣,不就是換個主子唄。”這樣一想,心裏倒是舒坦了很多。

思及至此,雲染便拖來了一個椅子,就在床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,剛吃了點心,眼下又有些口渴,便又找了個茶壺來。見這人一直盯著自己,也好心問了一句:“公子要喝嗎?”

男子似是有些無奈,搖了搖頭。

雲染瞧著這人有一股子熟悉感,特別是這眼神,竟叫她有了些親近之意,便從懷裏將點心又拿了出來,遞與他跟前,“公子要吃麽?”

男子睨了眼那幾塊點心,有些好笑道:“你舍得嗎?”

雲染:“……”舍不得。

男子放下了手裏的書,接過了帕子,搖了搖頭,無奈道:“這好好的一塊帕子,就這麽給你糟蹋了。”

“沒辦法,一時找不到其他的東西,”雲染訕笑道,“公子你也別叫我賠你這繡帕了,我肯定是繡不出來的,你想想有沒有其他的要求。”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男子擡眸問道。

“免貴姓花,名仙子。”雲染對這自己起的名字很是得意。

“好名字。”男子低頭一笑。

“好在哪裏?”雲染見難得有人賞識這名字,也是高興地很。

“一時沒想到不好的地方。”男子微微一笑。

“……”這笑容、這眸光,和雨神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
這難不成是雨神變的?

思及至此,雲染趕緊試探著問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在下沈遇。”男子答道。

“……”竟只是相像麽?但天下應該沒有人會用這種溫柔又心疼的目光看著她。

“姑娘似是有些失落?”沈遇問。

“……公子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。”雲染說。

“是麽?”沈遇笑了笑,“那人是誰呢?若有幸,在下也願意見見他。”

“是我的恩人吧。”要不是雨神一直照顧著她,那她很可能就成了那浪跡天涯的小野貓了,也許一輩子就要以捕鼠為生了,真是好不淒涼。

“那在姑娘的心目中,你的恩人,”沈遇淺笑,“又是什麽樣的人?”

雨神是什麽樣的人?

“……他對我很好,應該是全天下對我最好的人,”雲染琢磨了一下,“但他也有很多心事,有很多很多秘密,他不與別人說,也不與我說,就藏在心裏,大概要藏千年、萬年。”

沈遇不語,似在沈思。

雲染覺著這凡人應該也不曉得她仙貓的身份,自也不曉得自己說的是位上仙,於是便決定將雨神的事情拿來說與他聽,反正現在也沒事情幹,於是喝了口茶,又接著道:“我知道,他最大的秘密應該是喜歡自己的師姐……”

不知是不是錯覺,她覺得沈遇在聽到這話的時候,那握帕子的手,似是抖了抖。

但……應該是錯覺吧。

“然後呢。”沈遇問。

“我覺得喜歡自己的師姐沒什麽錯處,也不是見不得光的事情,何況他的師姐還是個大美人,又那麽厲害,我要是男子,說不定也喜歡她,我不懂他為什麽喜歡一個人,要那樣深埋在心裏,就那樣埋著埋著,”雲染嘆了口氣,“我的那恩人啊,也是個美男子呢,比公子你啊,還俊秀個三四分呢。”

“是麽?”沈遇唇角勾起一抹笑,似是在自嘲。

“是啊,”雲染此時想起天上那場面,竟也覺得有趣的緊,“我們家那家門口啊,天天一堆女子來來往往,全是來看他的、來等他的,但他只喜歡自己的師姐,也不拿正眼瞧人家,就連我們那、那最富庶的人家的姑娘來看他,他也不太稀罕。”

沈遇偏過頭,含笑問:“這些事情,是你那位恩人跟你說的嗎?”

“他從不說,連他師姐的名字也不與別人提起,”雲染賊兮兮一笑,“我呀,是從那姻……,就是陰差陽錯間無意知曉的。”

沈遇失笑:“姑娘的門道怕是不少。”

“這真是純屬巧合啦,”雲染擺了擺手,難得沒有吹牛皮,瞧著沈遇有些失神的模樣,又想著自己將這麽大秘密說與旁人聽,不撈回本有些說不過去,“公子這歲數,應也有了婚約吧,不知您那意中人又是個怎樣的女子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感謝在2018-10-01 00:12:54~2018-10-02 00:06: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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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,我會繼續努力的!

☆、人間事

.“我那個意中人……”沈遇話說一半,又頓了頓,片刻後,似是想起什麽來了,啟唇問道:“今晚是月圓還是月闕?”

雲染走到窗前,看了眼夜空,只見一輪弦月斜掛中空,便忙道:“公子,是闕月。”

“月闕麽……”沈遇雙目微合,神色微有些疲憊,但嘴角卻噙著笑,“我第一次見她的那晚,是圓月。”

那麽清亮的月光,叫他將那隨風搖曳的根根青絲都瞧的清清楚楚。

瞧的太清楚了,遺忘似成了奢侈。

“嗯。”雲染踱步至床前,支著肘子,神情認真地聽著故事。

“她在月下跳舞,”沈遇失笑,“後來才知道那是她從家偷跑出去,在青樓舞館瞧見的舞蹈,覺得新鮮,於是就學了一點皮毛。”

“然後呢?”

“她跳著跳著,覺察到身後有人,一時慌亂,就把腳給崴了。”沈遇輕笑道。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怎麽聽起來也像是不太聰明的樣子。

沈遇思及此處,也似有些好笑,“她看我站在遠處不動,又羞又惱,問我怎麽都不過扶她一下。”

“是呀,此時不英雄救美,那得等到何時?”想那顧塵的爹就是英雄就美,才抱得美人歸的。

“我本打算裝作什麽都沒瞧見,”沈遇搖了搖頭,“好叫她續了面子,卻也沒想到她這麽說。”

“……”這話倒是叫她這做貓的沒想到,這公子怕也是個有著那玲瓏心思之人。

“亦或許,是我從未見過那樣美麗的人,一時看的癡了。”沈遇說道此處,眸子似也亮了許多,“恍覺世間的其他人皆是多餘。”

一人,便碾碎了這萬丈紅塵,亦將他傾沒其中。

雲染思忖了下,天上、人間還有夢裏,她見過的美人也很多,不知拉出來比一比該如何。

見沈遇又是沈默,雲染忙將那話茬子又遞了過去:“那公子到底扶沒扶?”

“沒有。”沈遇說。

“啊?”雲染很是驚訝,這顧塵見她快倒了,都知道伸把手呢,不禁哀怨道:“公子也太不上道了。”

“她嫌我墨跡,”沈遇掩唇低笑,“自己甩了甩袖子,一瘸一拐地走了。”

“呀!公子你當時應該追上去,”雲染又想著顧塵他爹說的話,“就應該將那姑娘扛起來就跑。”

沈遇似是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做,一時有些失神,默了許久,神情訥訥。

“就該死纏爛打!”顧塵他爹就是這麽從陳閑清他爹那裏,將美人搶走的,又道:“男未婚,女未嫁,有什麽不可以的?”

沈遇似是思索,半晌無言。

“那後來呢?”雲染耐不過寂靜,又忍不住問。

“第二日,我在學堂見到了她,”沈遇回想起那日情形,臉上的落寞也退了些,“她來遲了,師父問她為何才來?”

“為何呢?”

“她說,因為睡好了,才有力氣學,又說,”沈遇低笑,“她一定是這裏學的最快最好的那個,生生將師父唬住了。”

雲染:“……”

倒也是個奇女子。

“她很聰明,師父教的東西,她的確總是第一個學會,而我,”沈遇微微有些悵然,“卻總是最後一個。”

雲染瞧著沈遇這樣子,也是那氣質出塵的,不似方阿牛那般愚鈍,怕是他那些同門聰明地緊。

“所以她自己學完後,總會來教我,”沈遇嘆了口氣,“一邊罵一邊教,比師父脾氣還壞些,不知從何時開始,我有時候竟故意裝作不會,顛顛地跑過去找罵,後又漸漸發現,同門也都喜歡過去找罵……”

雲染:“這……”

叫她這做貓的有些不太能明白。

“她是一個奇女子,值得所有人喜歡,”沈遇苦笑,“我出身平凡,資質愚鈍,而且……”

雲染忽地想到了雨神。當年雨神的師門幾人,浮月、寂滄是雲都靈貓一族,靈虛是岐山火鳳一族,天帝更是龍族,而雨神,只是一介凡人。但一介凡人,與這些先天有靈根的人在一起,似也並不遜色。

“因為一些原因,”沈遇說,“我不能有情緒。”

雲染不解:“這又是為何?”

“我中了毒,若動了情,只怕是傷人傷己,”沈遇解釋道,“上一個中這毒的,因情到深處落了淚,傷了許多人的性命,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。”

雲染有些驚了:“什麽毒呀,這麽厲害?”

“那毒,”沈遇淡淡地說,“應叫‘斷情’。”

“……”

聽這名字就怪滲人的。

“那後來呢?”雲染咂了砸舌,又問道。

“她天資聰穎,是我們這些中第一個出師的,但師父怕她誤入歧途,便也給她用了毒。”沈遇眸光裏的心疼,終是藏不住,一一流露了出來。

“你們那師父,可也是……”雲染搖了搖頭,“心狠吶。”

“沒有人能夠隨心所欲,何況還是能力通天之人,”沈遇輕聲道,“被束縛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雲染:“……”

有些慶幸,她還好沒什麽本事,不用受這等子苦楚。

“從此以後,她像變了一個人,”沈遇似是有些冷了,將被子往上拉了拉,“雖能呼風喚雨,卻也高處不勝寒。”

“那……公子可曾表達過心意?”雲染托著腮,好奇道。

“不曾。”沈遇答。

“為何呢?”

“從前不敢,後來,她已有心儀之人,”沈遇神色淡淡的,“再說也是多餘,何況我還是不敢。”

“……”唉,說的她這心裏也不是滋味。

須臾,沈遇突然猛咳起來,雲染忙起身給她倒水,但沈遇卻讓她趕緊拉一下床柱上的搖鈴,讓人送藥來。

雲染來不及多想,擡手就拉了這搖鈴。

很快,一白衣公子進來了,一見到雲染,頓時臉色大變:“公子,她是何人?”

“我、我是……”雲染見他相貌雖也不俗,但眉眼裏有股子妖冶,看似是不好說話,一時有些慌了。

“我不認識,”沈遇淺笑,“莫忘,你仔細問問吧。”

雲染:“……”我們剛才不是聊的挺好的麽?

“是,公子。”莫忘應完話,從袖中摸出一把小匕首,邊把玩邊向她走來。

雲染瞄了眼那小匕首,寒光閃閃,滲人地緊,“……”

又心存僥幸,這不至於為了一碟子點心,就殺人吧?

莫忘每上前一步,雲染則後退兩步,一路退到窗前。

退無可退。

凡人之軀,從這麽高摔下去,必定粉身碎骨。

她怕死的很,何況還是死的這麽慘。

“等一下,公子,”雲染笑的一臉諂媚,“你長的這麽好看,手裏拿把刀太損形象了。”

誰知這人並不領情,勾唇一笑:“美人麽,做什麽都是美的,就算殺豬也比旁人好看些。”

“……”

這回倒能將沈遺貶損她的話拿來用上一用了——“從未見過如此厚顏之人”。

莫忘的匕首就這樣抵在了她的脖頸上,玄鐵冰涼,觸及皮膚的那一剎,讓她覺得脖子上似是又長出了一圈毛。

“說。”莫忘眸中的殺意漸濃。

“……說、說啥呀?”雲染哆嗦地問。

“你來的目的?”莫忘眸光愈發淩厲,“我可不會讓你死的那麽容易。”

“就、就尋點吃的。”雲染低眸覷了眼這小匕首,叫她不禁眼皮子一跳,便趕緊將頭偏到一邊,不敢再看,“我真就進屋子來尋點吃的呀。”

“不說實話,是麽?”莫忘將匕首翻了個身,這回是刀刃緊貼著雲染的脖頸,再稍微用點力,那可就是一道血痕。

“偷、偷點吃的,偷吃的總行了吧?”雲染這回子想起行舟教她的那些道理,覺得自己這行為有點像“偷”,一時又有些幽怨,畢竟她也是要點面子的,於是嘟囔道:“你這人也是的,何必逼我把話說的這麽難聽呢?不就一盤子點心麽?你們扔掉又是浪費,為什麽不能給我吃呢?”

莫忘也沒想到還有人將“偷吃”說的這麽理直氣壯,楞了片刻,壞笑道:“聽姑娘這語氣,怕是經常偷人家東西吃了?”

“……也沒有經、經常吧。”雲染想了想,她往日也就在赤松殿偷偷吃點別人送給上仙、孝敬九殿下的瓜果點心,去別處還是很規矩的。

一旁看戲的沈遇,有些忍不住了,竟是笑出了聲。

雲染尋著笑聲,偏過頭看他,一臉哀怨:“你那時明明說,陪你說說話,你就算我還了那點心的錢,怎能如此說話不算話?”

“姑娘到此,只是為了偷點吃的?”莫忘見她這窩囊樣,語氣緩了幾分。

“是啊,那群大壞蛋,光叫我幹活,也不給工錢,我身無分文的出來收租子,一天都沒吃東西了……”雲染恨恨地說,將滄浪和行舟從頭到腳數落個遍。

“姑娘收什麽租子?”沈遇擡眸,輕聲問道。

“這地是翠微山莊的,”雲染沒好氣地道,“一千年都沒交過租子。”

“一千年?”莫忘好笑道,“那你這租子可只能去亂葬崗上哭去了,看看有沒有哪個孤魂野鬼出來應應你。”

雲染:“……”

莫忘又道:“凡人能活一千多年的,翻遍史書也湊不到半個,邀月樓可是改名換姓好幾回了,前人的債可不能找我們這些後人還吧?”

雲染不覺嘆了口氣,嘟囔道:“……這凡人怎麽就不能多活個幾年了,好歹等我收完租子再死啊。”

不過,雲染忽地想起了一件事——“我們莊主說了,這當初簽的是生死契。”

“姑娘可有憑證。”沈遇笑問。

“這是地契。”雲染像獻寶似的將懷裏的那張“紙”給獻了出去。

沈遇結果一看,只見這紙上有三個字“生死契”,並寫道:“百年一租,前人債,後人償。”

沈遇嘆了口氣,“這一年的租子是一千兩,一千年就是……”

雲染算了算:“……”

沒算過來。

她這麽大一只仙貓就值一百臉,這麽多銀子得買多少仙貓?

“姑娘在此多住幾日吧,這麽多錢還得給在下一點時間,好去籌備。”沈遇握拳貼唇,又咳了幾聲。

“公子,你當真要還麽?”莫忘眉頭一蹙,似是有些不解。

沈遇笑了笑:“既有憑證,怎能不給,誠為本。”

沈遇說著說著,又咳了起來,莫忘忙往案前走去,記得這裏曾放了一塊藥帕。

沈遇看了眼雲染,失笑道:“別找了,那塊帕子叫風吹跑了。”

雲染怪異地看了沈遇一眼,不知道他為何撒謊,卻也沒敢吭聲。

“都怪我大意,沒關窗子,這就再去取。”莫忘邊說,邊疾步跑了出去。

見莫忘出了門,沈遇這才解釋道:“那帕子上浸著天山雪蓮的汁液,一塊帕子,價值十兩黃金。”

“……”雲染想起剛才自己說的話,不禁貓臉一紅。

.片刻後,莫忘急急忙忙地送了一方錦帕過來,嗅著雪蓮的淡香,沈遇的面色緩了許多,卻還是咳出了一口血。

“公子!”莫忘心疼不已。

“這是毒性發作了?”雲染試圖關心一下。

“廢話。”莫忘有些無語。

“找個大夫吧。”雲染又好心關心了一句。

“要你說!”莫忘忍無可忍。

“……”雲染剛準備“從善如流”,卻又想了一句可能有用的話來,便將其拿出來說上一說:“我們山莊有一位叫沈遺的郎中,大家都叫他神醫,或許能解你家公子的毒。”

“沈遺。”莫忘回頭看著她,有些驚訝:“是玉面聖手沈遺嗎?”

“……”

玉面?

雲染有些意外。那不就是個糟老頭子嘛?

唉,都說時光催人老,畢竟是個凡人,幾十年光陰蹉跎,或許年輕的時候很是瀟灑呢。

☆、人間事

雲染本想給在蘇遇的茶水裏加上一滴血,可轉而一想,自己這血只有強補的功效,似乎也沒有這祛毒的作用,便不敢輕易用“藥”,還是得回去叫沈遺給他看看。

在這裏,雲染睡的很舒服,因為莫忘特意給她找了個透風效果極佳的破棚子,真真是“金窩銀窩”未必有適合自己的“狗窩”好。

但夜裏,她還是醒來了一次,因為琴聲。

那琴聲很悲涼,凍得她一個激靈,但又有種魔力,勾著她往前走。

走到了湖邊。

莫忘正在撫琴。

這把琴,琴身刻著一輪圓月,一時讓她想起那刻著彎月的絕念。

“……公子晚上不睡,竟在此撫琴?”而且還撫的這麽難聽,叫她這做貓的都聽不下去。

“這把琴,明日就不屬於我了,能奏一曲就多奏一曲吧。”莫忘說。

“為何?”雲染不解。

“抵債。”莫忘答。

“你們莫不是要拿這把琴,抵那一千年的租子吧?”雲染有些驚訝。

“這把琴,”莫忘擡眸凝著湖面,“你知道它的來歷嗎?”

“……”聽這語氣似是很厲害的樣子。

“它是魔君為心上人所造的,”莫忘一字一句道,“一根弦,一根骨。”

“……”聽著怎麽血腥地很?這魔表達情意的方式也是別致了些。

“你聽過絕念嗎?”莫忘偏過頭,看著她問。

“嗯。”雲染點了點頭。

“絕念是仙樂,而它,”莫忘喃喃道,“是魔音。”

“這個,絕念本為仙,但現在是妖了。”雲染解釋了下。

莫忘楞了下:“是麽?”

“嗯,”雲染瞧著這琴,“但它怎麽會在你這裏?”

“因為有人將它毀了,還丟在了這湖裏,”莫忘似是很難過,“被我家公子撿了。”

“……”那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罷。

“這是把見不得光的琴,”莫忘低低道,“卻因為我家公子,又有了見光的機會。”

“……”有些聽不太懂。

“我給你彈一曲吧。”莫忘說。

“不、不……”雲染本想拒絕,但瞧著這人落寞的神情,只好道:“那好、好吧。”

聽了一會兒,這回子倒沒那麽難聽了。

但這調子軟綿綿的,叫她有些想睡。

一覺睡至天明。

.回翠微山莊的路上,沈遇的眼睛一直是合的,氣色很差。

雲染看著,心裏很是同情,還有點對死亡的恐懼。

坐車到底比走路快多了,黃昏時分便趕到了翠微山莊。

雲染將銀票交給了滄浪,但滄浪只凝著那把琴,眸光裏難得有些情緒,似是又悲又喜,亦或是悲勝於喜。

倒是行舟見了銀子,樂的合不攏嘴,將她從頭到腳誇了個遍——

“行啊,仙子姑娘可真是厲害!”

“仙子姑娘要不要喝點水!”

“仙子姑娘車馬勞頓,要不要給您捏捏肩!”

“……”

行舟親力親為,倒是教會了她一個詞——“見錢眼開”。

雲染對這示好不以為然,想起一路餓的頭昏眼花,又想起那把抵在脖子上的小匕首,所以看著他的目光還頗有些怨毒。

行舟似是習慣了,倒並不介意這目光,伸手覆上了她的眸子,在耳邊輕道:“這表情不適合你喲。”

.待了一會兒,她便和沈遇去了杏林。

卻沒想到那古道熱腸的沈遺,對八百年前可能是一家的沈遇表現出了極大的敵意,表示不願意給他診治。

“哪兒來的回哪裏去,”沈遺說完這句話,就關上的屋門,又在門裏恨恨道:“他長的很討人厭!”

雲染不得其解:“……你莫不是瞧著他比你年輕時好看?啊?玉面神醫?”

沈遺吼道:“閉嘴,你個臭丫頭!”

“不怪他,是我的錯。”沈遇悵悵然道,“他從前有個好友,因我而死。”

“但又不是你害了他,”雲染撇了撇嘴,“他怎能遷怒於人呢!”

“你怎知不是我害的?”沈遇驚訝。

“看面相,”雲染挑了挑眉,“而且你要會害人,應該把你心上人的心上人的腿打斷,好叫他倆不能常見面。”

沈遇:“……”

過了一會兒,雲染學那婆子們掐著腰,在門口嚎叫:“您這糟老頭怎麽能見死不救呢?小肚雞腸的糟老頭兒……”

“你這沒有教養的臭丫頭!”沈遺被氣的頭疼,又“呼啦”的打開門,手裏端了一盆水,“嘩啦”一聲就潑了出來。

“嘿嘿,沒潑到。”雲染反應很快,跳開了。

但沈遇卻被澆的濕透。

“……”沈遺氣結,見沈遇眼下落魄的樣子,心裏的火氣也退了兩分,指著沈遇問道:“這人是你帶來的。”

“是啊。”雲染點了點頭。

“你知道他是什麽人?就敢往這裏帶!”沈遺很惱火。

“他叫沈遇,是個好人。”雲染淡淡地說。

沈遺恨恨道:“你這丫頭缺個腦子。”

“……隨您怎麽說,”雲染道,“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,您應該比我懂道理,他若真死了,您再後悔也來不及了。”

“……”沈遺恨恨地瞪著沈遇,似將他的臉瞪出兩個窟窿來,瞪了許久後,表情稍稍松弛了一些,側了身子,終是道:“進來吧。”

“來晚了,我可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。”沈遺把了一下脈後,便起身舀了一瓢兒水洗手,邊搓手便說道,“他這毒本就難解,拖了這麽久,更已入骨髓,這體內的血都是毒的,就是華佗在世也難救。”

“我還能活多久。”沈遇開口詢問。

“長則三年,短則數月。”沈遺看了他一眼,眼裏依舊有些敵意。

“那您……”雲染也想幫沈遇求求情。

“人又不是神仙,本就有生就老病死,”沈遺道,“我又不是天上那仙君,有什麽仙丹妙藥,莫要跟我饒舌。”

雲染瞧著蘇遇,心中也是哀婉,道:“公子哪天若是身子好些了,就來長安尋我玩,我就住那將軍府,遼遠將軍府,不要走錯了。”

沈遇擡頭,微微一笑,“在下必定會去尋姑娘的。”

雲染還想跟沈遇多囑咐兩句,就見沈遺不耐煩地開了口:“行了,你這丫頭趕快走吧,在這兒吵得我頭昏得。”

“那他呢?”雲染指了指沈遇。

“住在這裏,好為他解毒,”沈遺說完,見她似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,又白了她一眼,“你還怕我把他吃了不成?”

“這倒不至於,你又不愛吃肉。”雲染撇了撇嘴。

沈遺:“……趕快滾。”

.雲染回院子本想和滄浪說一下明日回長安的事情,那日出門時,他們說要是能收回這租子,就讓她回去找顧塵。

卻見行舟在門前守著,懷裏還抱著一只小兔子。

她有些好奇,便走上前去瞧了瞧。

“給,”行舟將小兔子遞給了她,“送你了。”

雲染一時不敢接:“……”

她只是喜歡小兔子泥人,這活蹦亂跳的兔子還讓她有些害怕。

“怎麽了?”行舟有些不解。

“我不會養。”雲染有些不解,“萬一養死了可怎麽好。”

“不難,餵它點菜葉子啊、青草啊就好了,”行舟眉眼一彎,“比你好養活多了。”

雲染擡眸:“……就這麽簡單?”

行舟砸了砸舌,奇怪道:“你怎麽一點都不驚喜,不喜歡兔子?”

雲染蹙眉道:“因為是你給的,我覺得有些驚嚇。”

行舟嘆了口氣:“你這丫頭,沒良心,你這不是快要走了嗎,送只兔子路上給你解解悶。”

於是,她就帶著兔子去廚房,準備找點菜葉子餵餵它,卻發現了這東西稀奇地很,一邊吃一邊拉,嘴巴裏嚼著菜葉子,屁股便拉出了一串又小又黑又圓的粑粑。

她竟然還要給這小東西鏟屎?

見她這嘟囔樣兒,幾個婆子也她打趣:“養兔子都這麽難,以後養孩子可是更難嘍~”

過了一會兒,有人來通報,說是沈遺找她有事。

她回到杏林時,卻見沈遇正伏案邊,似是在寫什麽文章。

雲染怕他過度勞累,畢竟她看書都覺得辛苦,何況這人寫文章呢,於是好言勸慰道:“蘇公子你身子還未好,寫文章又是一件費神的事情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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